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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页调查报告,终结Dias室温超导闹剧

赛先生 2024-05-03

以下文章来源于知社学术圈 ,作者知社

物理学家兰加·迪亚斯被指控16项学术不端。图源:LAUREN PETRACCA


导读:

     2020年10月14日,物理学家兰加·迪亚斯(Ranga Dias)在Nature发表了论文,声称他构建出了人类史上第一个室温超导材料。从论文发表的那一刻起,他和他的研究就陷入到了一场巨大的学术丑闻之中。

      2024年2月8日,迪亚斯所在的罗切斯特大学(University of Rochester)对迪亚斯开展的独立调查得出了最终结论,认为针对迪亚斯的16项学术不端指控均能成立。最近,《自然》杂志的调查报道,披露了这份长达124页的调查报告,调查报告详细地描述了这场“令人震惊的造假历程”。至此,迪亚斯的弥天大谎与学术不端已经盖棺定论,历时三年多、几经曲折的超导风波终于落下帷幕,可以说是近些年的最大学术丑闻。


知社学术圈 | 来源
美国罗切斯特大学的这次调查长达10个月,由该校招募的独立科学家小组完成。这份轰动性的调查报告自法庭文件中得到披露。报告涉及到迪亚斯四篇被撤稿的论文,其中两篇是发表在Nature上关于室温超导的论文,还有两篇分别发表于Chemical Communications[1]和Physical Review Letters[2]。报告中,调查员审查了关于迪亚斯的16项指控,并认为每一项指控中,迪亚斯的学术不端行为均能成立。迪亚斯本人确实存在抄袭以及捏造、篡改研究数据等行为。
报告称,调查中发现的证据表明(迪亚斯)不可信,应禁止迪亚斯再从事教学或研究事业。目前,罗切斯特大学正寻求在本学年到期前解雇迪亚斯。尽管迪亚斯此前已是该校的终身教授。
2020年10月14日,迪亚斯团队发布第一篇室温超导研究(C-S-H材料,见文章“人类首次实现室温超导,同行们为何评价不一?”),争议近两年后,论文于2022年9月26日撤稿(见文章“室温超导” 论文撤稿早有伏笔?两年网络论战与顶刊的一地鸡毛)。2023年3月9日,迪亚斯又匪夷所思地更进一步,发布了第二篇室温常压超导研究(Lu-N-H材料),然后在2023年11月7日再度撤稿。一番操作下来,顶着“21世纪最大科研成果”名头的研究,摇身一变成为了“21世纪最大的学术丑闻”。
SAIXIANSHENG三次自查,毫无进展
就是这么一桩讽刺而荒唐的闹剧,学界调查真相的过程却是困难到“耐人寻味”。在这次最终的全面调查开始前,罗切斯特大学在2021年至2022年至少对迪亚斯的CSH室温超导论文进行了三次“自查”。
第一次自查是因为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凝聚态理论家Jorge Hirsch就该研究向罗切斯特大学提起了投诉。Hirsch声称该论文的磁化率数据存在问题,而这些数据对于CSH是否是室温超导体至关重要。随后,罗切斯特大学找了三名内部审查员,又由迪亚斯找了一名外部审查员,从而组成了“自查团队”,围绕Hirsch的投诉展开调查。调查于2022年1月19日得出结论,认为“没有可靠的证据值得进一步调查”。有信息表明,那名由迪亚斯联络的外部审查员是阿贡国家实验室的物理学家Maddury Somayazulu。然而Somayazulu恰恰与迪亚斯合作撰写了多篇论文,其中甚至包括一篇研究CSH材料特性的论文。
就在第一次自查结论出来的第二天(2022年1月20日),超导研究期刊Physica C的主编Dirk van der Marel又向罗切斯特大学重申了对CSH数据的担忧,敦促校方开启第二次调查。一位调查员受理此调查要求后,在2022年4月6日作出判断,认为“无需进行正式调查”。这一判断又由第二位调查员复核,他同样不支持开展正式调查,但认为该论文“由于遗漏了细节而存在误导”,建议对文章进行勘误。Nature方面称,根据该次调查报告中的脚注等识别信息,第一位调查员可能是Maddury Somayazulu,第二位调查员则可能是伊利诺伊大学芝加哥分校的物理学家Russell Hemley。Somayazulu在第一次调查中就疑似多有回护,而Hemley与Somayazulu一样,也与迪亚斯有过多篇合著论文,难以说清利益关系。
Hemley没有正式回应他是否担任了第二次调查的调查员。但阿贡国家实验室的发言人否认Somayazulu曾担任过调查员。但当被问及:为什么调查报告中的脚注里有“Somayazulu_Review of NSF 2020 (CSH) Paper”的字样?发言人没有作进一步回应。
罗切斯特大学两次自查的不成功,令外界大失所望。迪亚斯的数据问题始终没有得到一个明确地交待。Nature方面无心继续等待,转而自己委托了独立审稿人对迪亚斯的CSH论文进行调查,调查团队中的两名审稿人发现了磁化率数据可能是出于捏造的证据。当Nature表示将撤回CSH论文并对Hirsch的一项质疑做出回应时,罗切斯特大学进行了第三次自查。尽管有Nature的调查成果可以利用,但这次自查仍然得出了不必正式调查的判断。调查员认为,数据中的任何奇怪之处都可以归因于数据的处理方式,故而无需调查。值得注意的是,这次调查中的匿名调查员,正是第二次自查调查员中的一位。
在罗切斯特大学这三次自查中,任意一次调查都可以决定针对迪亚斯发起全面的不当行为调查,但三次自查都没有这么做。这使得迪亚斯在第一次室温超导撤稿风波期间几乎没有受到来自校内的处理。
SAIXIANSHENG基金施压,水落石出
2022年10月,佛罗里达大学盖恩斯维尔分校的物理学家James Hamlin向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NSF)提交了对迪亚斯工作的担忧。NSF于2023年3月16日致信罗切斯特大学负责研究的临时副院长Stephen Dewhurst,谈到这些数据问题“不能归因于数据处理的数据差异”。
有了NSF方面的压力,几周之内,Dewhurst就火急火燎地组建起了一个由三名物理学家组成的独立调查委员会,他们分别是来自劳伦斯·利弗莫尔国家实验室的Marius Millot、Peter Celliers,以及来自阿尔伯克基桑迪亚国家实验室的Marcus Knudson。
三位调查员付出了相当精力,进行了周密而富有成效的调查。调查委员会尽可能获取了一切记录,包括计算机硬盘上的信息、电子邮件记录和笔记本上手写的数据。他们还查访了10名相关人士,进行了不下50次面谈。爱荷华州立大学艾姆斯分校的物理学家Paul Canfield表示:“该有一个50个字母长,兼具‘令人印象深刻’和‘令人沮丧’两层意味的优秀德语单词,来对这份报告的水平做出恰如其分的评价。”
调查员首先证实了van der Marel、Hirsch、Hamlin、Ramshaw等人的质疑,确凿无疑地指明了研究中存在的学术不端行为:首先迪亚斯伪造了CSH论文的数据并发表,然后当人们要求审查其原始数据时,迪亚斯与其合著者、内华达大学拉斯维加斯分校的物理学家Ashkan Salamat发布了一组捏造的原始数据。对于原始数据和论文中数据之间的不一致,迪亚斯挖空心思编造解释,声称是因为对原始数据使用了一种复杂的数据处理方法。
如果迪亚斯能够提供真实的原始数据,那么许多质疑立马就能得到澄清。迪亚斯自己言之凿凿地回应:“某些原始数据文件虽然未公布,但并不意味着它们不存在,也不表明我有任何不当行为。”但他多次承诺提供的原始数据,自始至终从未兑现,除了那组捏造的原始数据。
调查员在查访中还发现,迪亚斯曾故意在数据来源方面误导他的团队成员和合作者。比如,迪亚斯曾告诉他在内华达大学拉斯维加斯分校的合作伙伴,测量结果是在罗切斯特进行的,但他扭头又告诉罗切斯特的研究人员,测量结果是在内华达大学拉斯维加斯分校进行的。
迪亚斯对期刊方面也多有谎言。比如,针对他另一篇由PRL撤回的论文,PRL在自行调查后认为论文存在明显的数据捏造行为。而迪亚斯在调查时提供的原始数据同样不是真实的。该论文的研究是关于二硫化锰的,但迪亚斯提供给期刊的原始数据却是关于四硒化锗的电阻数据,这是从他自己的博士论文中抄来的。
调查员关于Lu-N-H论文的调查结果,清楚反映出了迪亚斯是如何歪曲、篡改数据的。通过对比实验室硬盘上的原始数据,调查员发现迪亚斯经常选择性地“漏下”一些数据,以掩盖那些不利于证实材料超导性的电阻数据。2022年8月27日,迪亚斯的合著者Sachith Dissanayake曾提醒迪亚斯,数据的解读存在不当操纵。但这一警告被迪亚斯无视。迪亚斯后来回应说是Dissanayake误解了这些数据。Nature方面辩白称,这些被操纵的数据是Lu-N-H论文被接受的关键。
SAIXIANSHENG调查落幕,警钟长鸣
本次的调查委员会在去年12月22日向迪亚斯发送了一份调查报告的底稿。迪亚斯在一份回应材料中,批评调查人员的专业知识和学术诚信。他表示,调查人员的调查手段显示出“阴谋论中时常可见的特征”,并且“缺乏强有力的逻辑基础”。迪亚斯还声称自己受到了来自高校、同事的构陷。
但无论如何,这一桩学术丑闻已经进入盖棺定论的阶段。如此严重的学术不端,长达三年多的弥天大谎,已经葬送了他的职业生涯。
但除此之外,这一丑闻应当给予学界更多的警醒。为什么一项万众瞩目的研究,在存在严重的数据争议以及学术不端嫌疑的情况下,竟然仍能在台面上活跃三年之久?为何针对迪亚斯的调查困难重重?Nature针对迪亚斯的调查报道最多,用力最勤,但是迪亚斯两篇最为核心的室温超导论文均是在Nature发表,这其中的同行评议、出版审查问题难道不值得深究?即便Nature猛烈抨击迪亚斯学术品格的低劣、罗切斯特大学方面的不作为,也终究不能为Nature在这种丑闻中所起到的负面作用开脱。更广泛地看,这一丑闻能够携带着如此巨大的能量发酵至今,也跟室温超导这一金字招牌背后所蕴含的巨大利益有着密切关系。如何协调学术与利益之间的关系,在复杂的利益博弈背后还给学界以科学的纯粹,这或许是我们应当进一步思考的问题。
本文首发于微信公众号“知社学术圈”,《赛先生》获授权转载。
参考文献:[1] Smith, G. A. et al. Chem. Commun. 58, 9064–9067 (2022); retraction 60, 1047 (2024).
[2] Durkee, D. et al. Phys. Rev. Lett. 127, 016401 (2021); retraction 131, 079902 (2023).[3] Garisto,Dan. Nature. Exclusive: official investigation reveals how superconductivity physicist faked blockbuster results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d41586-024-00976-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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