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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回忆之献血记

罗新 七彩娘娘 2020-02-06

在北大的三年级下半学期,我参加了学校组织的献血活动。以下是我当时的日记原文,括号里是我的评语。



  一九八七年四月十一日


星期六,伟大的日子。(这个有点太夸张了吧?献个血,就伟大了?)


一夜没太睡好。吃完饭,赶到大饭厅前。班里同学都来了,大饭厅前人声鼎沸。先抽了2cc的血进行化验,细细的针头刺进去,并不感到很疼。回到宿舍歇了一会儿,盐水、糖水地喝了一大通。(据说可以稀释血液。)


九点多赶到大饭厅,化验结果还没出来。整个气氛是骚动的,惶惶不安的。我也紧张的很,连上两次厕所。(恐怕不光是紧张吧?喝了那么多盐水和糖水,能不上厕所吗?) 宋老师告诉我们,假期可以出去调查,共三个课题,全国各地哪儿都有。(后来我去了新疆,一次终生难忘的经历。)


结果终于出来了,我,O型血,合格。很高兴,拿起结果上了舞台。(在舞台上献血,感觉非常隆重啊。) 先等了一会儿,然后去献血。坐在靠背软椅上,四周静悄悄的,有点紧张。闭上眼睛,任凭护士在那儿扎带子。针刺了进去,有点疼,然后就是胀。护士让我握拳,一张一握,渐渐地敢睁开眼。朱友明坐在我身边。和他聊起来,又和护士谈了几句,敢去看血袋了。一根导管,一头连着我的手臂,一头伸入血袋。血袋已快满了。黑红色的血液,还泛出什么泡沫。我没有什么感觉,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血。很快,满了。(描写细致入微,赞一个。)


到了后台,在沙发上休息。几个法律系的和几个我们班的都在这儿。我若无其事地跟他们谈笑。(这个“若无其事”用的好,充分展示了刚刚经过献血“严峻”考验的我,那举重若轻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对面一个法律系的男生问我:“还认识我吗?我是你老乡。” 我仔细看看他,摇摇头。他笑了:“贵人多忘事,我是一中的。” “周岳?” 他点点头。我说:“真看不出来,你变多了。时髦了,成熟了。” “忙吗?” “要考研就忙。” “那你一定忙了。” 从他的话中,我还能听出一丝挑战和不服。(最后一句纯属脑补。)


下了舞台,同学们迎上来,让我坐下。薇薇帮我去领食品,今天几个没有献血的女生都跑来帮忙,跑前跑后的。和同学们一起说说笑笑,她们陪我回宿舍。


我不知为什么特别兴奋,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自己去买饭。同学们见了我很惊讶。(他们大概是觉得我应该是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吧?) 吃完饭,匆匆收拾了一下屋子,系里一大帮老师、学生来检查卫生。(真会挑日子,这时候还检查卫生。) 然后她们几个都去玉渊潭参加研究生会和女生部合办的联谊活动,我自己躺在床上,看小说,吃东西,一点也不睏。三点多,起床,收拾一下去买电影票。碰见邬博宇、何宇鹏,给了我三张晚上的《火龙》电影票,我又帮周开让、李晋鸿买了两张。


回到宿舍,刚摊开稿纸打算写文章,陈旭凤来了。聊了一会儿,一起去吃饭,碰上一大帮班里男生。吃完饭,休息一会儿,就去看电影,看了两场《汤姆叔叔的小屋》、《火龙》,都不错。在童超床上睡觉。(刚刚得知,童超这位历史系的才女,现在是苹果公司的工程师。)


一九八七年四月十二日 星期日 晴


今天,又开始实行夏令时。(后来夏令时为啥取消了呢?美国现在还是每年实行夏令时制。)


早上九点钟起床,回宿舍一看,还都没起呢。等收拾好,就吃午饭。送走陈旭凤,躺在床上看小说,她们都说我过于亢奋。从2点多一气睡到5点钟,起床后去买饭,连吃几顿油腻腻的菜,已经吃够了。(记得每个献血的同学都给了餐劵,可以吃好吃的。)


吃完饭,去上自习。先散了一圈步,遇上几个男生。他们说我血多,献完血比没献血还精神。夏令时的实行,使黄昏时刻拉长,每天的天黑的晚了,自己得心里有数。不能因散步、听音乐而花去太多时间。(那时候晚饭后湖边广播里会放古典音乐欣赏,我经常去听。)


自习上得效率挺高,回去后又洗衣服。也许是下午睡的多了,熄灯后竟很长时间睡不着觉。(北大是从我们大一入学后的12月份,才开始实行熄灯的。熄灯事件,我之前的日记里也有记载。)


一九八七年四月十三日 星期一 晴


早上七点过一点起床,散步(不敢跑)去图书馆,占了座,又活动一下。回来后,打来粥,吃发的点心。今天是我值日,红红替我打了水。(那时候宿舍同学轮流值日,主要是打开水和扫地。我因为献血,连开水都有人帮我打。)


上午在图书馆自习。由于自己献了血,总觉得理所当然倦怠一些,轻松一些。中间终于回去吃了一通,又去商店买了点零食。十一点五十,去二教为晚上的课占地儿,已经几乎全满了。


打好饭,回到宿舍,何、邬在。见我进来,说是来看看我。一致说我脸色不错,精神还好。邬还大声叮咛我要吃好、休息好。(感觉这献血的待遇赶上住院了。)


中午看小说看到很晚,睡到2点40分才起。收拾梳洗了以后,就在宿舍里看报。这阵子事多,报纸也少看了,广播也少听了,许多大事都不知道,实在太闭塞。(经常自省,是个好习惯。)


去上人类学课,换了个老师。下课后和于长江、林洁一起问了老师几个问题。


晚上去上美学原理,今天去听课的人不多,位子也保住了。(竟然上午就要为这门晚上的课占位子。有谁还记得是哪位老师讲授这门课吗?) 这阵子北大又热闹起来,电影几乎每天一场以上,甚至三场。讲座、音乐会、春游以及许多许多。春天来了,大好时光,玩玩是应该的。不过自己要有选择,不能耽误学习,也要注意身体。虽说反应不大,毕竟是少了200cc血,总会有些影响的,不能因小失大。



至此,有关献血的日记算是告一段落。那几天的日记虽然罗哩罗嗦,事无巨细,却详细记录了整个献血的过程,和我那既紧张,又兴奋的心情。日记里有浓浓的同学情谊,也有那个时代的缩影:夏令时、热闹的校园、湖边的音乐、为了一门课要早早占座.....


往事如烟。


  (献血证由方红同学提供)




  (30年后重聚未名湖)



后记 (北大84级同学关于献血的回忆)


邓景辉同学说,美学原理的老师是杨辛。当时听他的课的人越来越多,课只好挪到办公楼去上了。


高红同学回忆,北大经济学院旁有一个玉器字画店,专卖杨辛的字画,杨辛是徐悲鸿的学生。


能够聆听大师们的教诲,同学们深感幸福。



(北大艺术学院成立二十周年,杨辛先生致辞,他当时已经95岁高龄。)

  

技物系李军同学回忆:“我那时老打球锻炼,身体棒。积极报名,觉得舍我其谁的机会来了。还准备好了在小护士面前显摆一下关公'刮骨疗伤'的那份泰然。测试结果一出,我的血转胺脢刚好超标,人家不收。所以啊,啥事儿都得低调点,尤其热血不要随便沸腾。”


黄维安同学回忆:“我听说有人开证明说得过肝炎,还有人说早上多吃油饼就会超标。我虽然体弱,但没得过过病,也不想献血,那天到图书馆自习去了,不是说自愿献血么。后来班主任找我,不记得具体说了什么,反正补献了,也不记得什么感觉。后来老是皮肤过敏,北大医院里有个老专家说,海带鱼虾牛羊肉都不要吃。还好没听他的,现在我只喜欢吃这些,猪肉都不吃了。当然还有北京美女同学从家里带来的猪肝跟我们分享,很让我感动。”


李朝晖回忆:“大学献血是我最悲催的记忆……我从小晕血,中学时食指切伤出血看到后曾经昏迷倒地。献血那天走上大讲堂的舞台后,我特别紧张,手臂血管又细,护士给我手臂扎上橡皮管,使劲拍打血管部位,扎了两次才找到血管,等到终于抽出血来,我紧盯着深红色的血液顺着细细的塑料管流入扁扁的血袋,一阵晕眩,浑身突冒冷汗,身体好像接到自动关闭的指令,那血就不往外流了(此处应有口哨声)…当时除了每个抽血位置有护士外,还有一个流动检查的中年男大夫。这家伙听到我护士叫他,说明情况后,使劲用手捋我的上臂,也许是想把血挤出来吧……折腾几次我的血就是不往外流,同时上舞台献血的同学都走了,下一批又排队依次登上舞台。护士实在看不过去,就说算了就这样吧,否则我在那里脸色惨白也会让其他人紧张,马上给我带到后面休息区,大概躺着休息了半小时才离开。就这样,原定献血200毫升,我只捐了大概135毫升就凄惨结束。我仍然领到献血证和学校献血补助,血站补贴按比例没有全额。”


赵发新回忆:“献血的具体过程记不清楚了,只记得经过前面的体检之后,终于躺在大礼堂讲台上的躺椅上,一针进去就见到血咕咕的自流进了血袋里。过了几天五一放假,拿着给的补助的钱直奔泰山。”


方红回忆:“前一天晚上 有好友提醒过我,吃早饭就可以不达标而避开,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责任心占了上风,没吃早饭,顺利达标,为祖国挥洒了热血。”


戴强回忆:“我也热血沸腾滴去了,结果有某样指标(忘了是什么了)超标,硬是不让我献。”


余志红回忆:“各项指标不合格者可以不献,献血的同学记得当天是有献血窗口打饭的,不知道记错了没有。我一次也没献过,没一回过关。还好指标不合格,要不可能也会晕倒在大饭厅。”


莫宇回忆:“我在北大献过一次血,发了点钱和同宿舍4人去泰山玩了一趟。那时候年轻火力壮。后来没有了,直到911后我才在加拿大成了定期献血者,最近2年血压不稳定,不再献了。”


孔方回忆:“我不怕献血,献血有助于刺激造血功能。古时欧洲流行放血疗法,理发师常常兼做此行,所以有个传说,外科这行前辈是理发师。我碰到四回献血,在北大和HP因为生病在打青霉素没献十成,另两次献成了,而且是连续两年献的。两张献血证还在。”


李菲菲回忆:“记得听说要献血体检我非常忐忑不安。因为时至今日我仍然害怕血汩汩流出的样子。幸好体检出来了我因为体重96斤不达标,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放下了。记得那时听同学们在讲:吃油饼会让血液指标不合格。我当时想:看来痩有瘦的优势啊!30年的岁月赐予上天赐给我很多礼物,包括不断増长的体重。96成为我记忆中最美的人生风景之一。不是有这样的说法嘛,“记忆很骨感,现实很丰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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