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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启明 | 清乾隆年间之“玛哈沁”

王启明 西域研究
2024-09-14

来源:《西域研究》2012年第3期


清乾隆年间西域之“玛哈沁”


王启明


内容提要

乾隆年间平定准噶尔过程中,有一批逃入山林的民众,他们为生活所迫不时外出抢劫,他们被清军称为“玛哈沁”,此词蒙古语意为“劫盗”,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它演变为准噶尔蒙古的代名词。


乾隆年间,有关清军平定准噶尔的文献记载中频繁出现“玛哈沁”一词,当代《蒙汉词典》将maxʧin(玛哈沁)解释为肉食动物,或旧指生番[1]“生番”在明清两代主要指边疆地区的少数族群,并不仅仅局限于新疆。[2]关于“玛哈沁”的确切含义,纪晓岚有过精辟的论述:“玛哈沁者,额鲁特之流民,无君长,无部族,或数十人为队,或数人为队;出没深山中,遇禽食禽,遇兽食兽,遇人即食人。”[3]“日色薄暮,似见隔涧有人影,疑为玛哈沁,(额鲁特语谓劫盗曰玛哈沁,营伍中袭其故名。)”[4]显然,“玛哈沁”意为劫匪、强盗等。这些人基本上是清朝平定准噶尔后的准噶尔部残余势力,因时常外出抢劫,所以被称为“玛哈沁”。近来,齐清顺先生对“玛哈沁”的情况有过研究,[5]但相关细节还有探讨的必要。

玛哈沁之活动,最早见于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闰九月,[6]最晚应在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三月。[7]据《阅微草堂笔记》记载,玛哈沁常出没于乌鲁木齐、玛纳斯、库尔喀喇乌苏、伊犁等地。[8]据《清实录》记载,玛哈沁的活动地域尚有巴里坤、珠勒都斯、托克三、呼图毕、罗克伦、昌吉、塔尔巴哈台、乌陇古、赛哩木、阿克苏、库车、铿格尔等处,但主要集中在便于藏身的天山山区一带。至于玛哈沁的日常生活状况,阿桂与一名被抓获的玛哈沁的对话颇为形象:“诘其何以得活,曰:‘打牲为粮耳。’问:‘潜伏已久,安得如许火药?’曰:‘蜣螂曝干为末,以鹿血调之,曝干,亦可以代火药。但比硝磺力少弱耳。’”[9]玛哈沁的艰辛生活可见一斑。显然这种生活状况不能保障其生计,因此他们四处活动,甚至抢劫清军台站军资。由于台站一般居交通或战略要地,事关清军在西域的军事行动,乾隆帝遂下令“务将藏匿玛哈沁等尽行剿杀以清道路”[10]。下仅举“色布腾戕害德舒案”以窥其端倪。

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永贵奏:“德舒行至赛哩木之阿勒坦和硕,遇厄鲁特百余,杀伤官兵,德舒中枪身故。”[11]清军当即前往追剿。十月永贵奏报:“搜捕玛哈沁等至阿勒坦和硕山岭,虽有贼踪,计逃去已十余日,雪盛不能前进,请俟来春选兵千余名前往追袭等语。”[12]此奏受到乾隆的斥责,令其继续追剿,并沿之前舍楞逃往俄罗斯的路线进行堵截。[13]同月清军获霍集占首级,大兵即将凯旋,清军暂停了追剿行动。至次年正月,乾隆立即传谕舒赫德等来京,就搜捕玛哈沁一事指示机宜:“务期弋获,一举廓清。”[14]清军这次行动不仅扩大了搜捕范围,还在库车一带通往北山之处安设卡座,防范玛哈沁越岭侵犯回人地界,乘间盗窃台站马匹。[15]经过这番周密的布置后,阿桂部下终于在阿圭雅斯寻有贼踪,取得了“收获男妇二十六名口”、“沿途共杀贼三十余名,得马三百五十余匹”的战果,并弄明了戕害德舒的凶手为色布腾、霍济格尔等的重要线索。[16]清军八月“二十五日抵额尔齐斯,哨探人等捉生询问,知色布腾等已入俄罗斯,随追至俄罗斯之铿格尔图喇,向玛玉尔等索取。”[17]经过一番交涉后,俄罗斯“将玛哈沁色布腾等一百余人及军器马匹等物全行送出”[18]。年底,色布腾被解送至京,“讯系前在阿勒坦和硕,戕害库车办事布政使德舒等属实,交刑部正法。”[19]至此,这场历时一年四个月,跨越天山南北,牵涉中俄交涉的色布腾戕害德舒案终于告破。

清朝对玛哈沁的政策有一个转变过程。大体上以乾隆二十三年为界,逐渐由此前的以剿灭为主转向招抚安插。乾隆二十三年三月,“富德等擒获厄鲁特巴图、巴布奇等户口,将巴图孟库、伯勒克留为向导,余俱解送巴里坤等语。昨谕将来降之厄鲁特等赏给产业,归入绿旗兵丁内差遣,特旨诚心降附者而言,其兵力擒拿者不在此例,此次解送之厄鲁特家口系拿获之玛哈沁,著照从前谕旨,送至肃州等处办理。”[20]据此可知,清朝对诚心归附的厄鲁特妥善安置,且对抓获的玛哈沁也不再简单杀戮了,或利用他们作为向导继续追捕其他贼匪,或“送京备赏”[21]等等。至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招抚安插的政策更为明显,[22]很快便有众多玛哈沁来投,阿桂遂将他们妥善安插。[23]“今正值天寒雪盛,玛哈沁等无处栖身,必四散奔走,自应不时派兵搜捕,但搜捕亦岂能净尽,今伊犁现议编设佐领,管束厄鲁特等,仍应广为招抚,俾其来投,可以肃清地方,并省派兵搜捕之力。著传谕阿桂等出示晓谕,此时玛哈沁等能悔罪来投,即行收养,若负固藏匿,则擒杀无赦,于各处要路张挂,悉使闻知,可酌量办理。”[24]甚至戕害德舒的色布腾部众,也免其正法,酌量归并安插。[25]且“将回人收养之厄鲁特,官为买出,送伊犁安插”[26]。至此,清朝已将他们视为如同内地的“编户齐民”。得益于这一政策的调整和实施,玛哈沁在西域的抢劫活动便基本停止。“玛哈沁”作为乾隆年间西域出现的特有的历史文化现象,为稍后流放西域的纪晓岚所采摘,并成为日后《阅微草堂笔记》中的奇闻轶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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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内蒙古大学蒙古学研究院蒙古语文研究所:《蒙汉词典》(增订本),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821页。

[2] 如《明史》卷三一一《四川土司一》:“十五年,者七阴结生番,约日伏兵陷城。有小校密告于官,遂发兵捕斩者七。生番不之觉,如期入寇,官军掩击败之,于是尽徙羌民于城外。”(中华书局点校本,1974年,第8022页);《清史稿》卷二三《德宗本纪一》:“甲申,台湾生番乱,提督唐定奎剿之。”(中华书局点校本,1977年,第853页。)

[3]〔清〕纪昀:《阅微草堂笔记》,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194页。

[4]〔清〕纪昀:《阅微草堂笔记》,第97页。

[5] 齐清顺:《1759—1949年新疆多民族分布格局的形成》,新疆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14页。

[6]《清高宗实录》卷五二三,乾隆二十一年闰九月己未条,中华书局影印本,1986年,第594页。

[7] 见《清高宗实录》卷六五六,乾隆二十七年三月丁未条,第346页。至于《清高宗实录》乾隆二十八年、三十五年、三十六年、三十九年、四十七年虽各有“玛哈沁”的记载,实为追述以前的的活动,故不列入。

[8] 见《阅微草堂笔记》卷五、九、十三、十五、十七、二十二、二十三。

[9]〔清〕纪昀:《阅微草堂笔记》,第538页。

[10]《清高宗实录》卷五四五,乾隆二十二年八月乙酉条,第932页。

[11]《清高宗实录》卷五九六,乾隆二十四年九月庚申条,第646页。

[12]《清高宗实录》卷五九八,乾隆二十四年十月辛巳条,第677页。

[13]《清高宗实录》卷五九八,乾隆二十四年十月壬辰条,第687页。

[14]《清高宗实录》卷六〇四,乾隆二十五年正月癸丑条,第784页。

[15]《清高宗实录》卷六一二,乾隆二十五年五月丙午条,第874页。

[16]《清高宗实录》卷六一四,乾隆二十五年六月丙子条,第903~904页。

[17]《清高宗实录》卷六四六,乾隆二十六年十月丙子条,第233页。

[18]《清高宗实录》卷六四七,乾隆二十六年十月丁亥条,第239页。

[19]《清高宗实录》卷六六〇,乾隆二十六年十二月辛未条,第283页。

[20]《清高宗实录》卷五五九,乾隆二十三年三月己酉条,第83页。

[21]《清高宗实录》卷五七五,乾隆二十三年十一月丙午条,第324页。

[22]《清高宗实录》卷六一一,乾隆二十五年四月辛卯条,第865页。

[23]《清高宗实录》卷六二五,乾隆二十五年十一月辛酉条,第1023页。

[24]《清高宗实录》卷六二七,乾隆二十五年十二月丙申条,第1046页。

[25]《清高宗实录》卷六三七,乾隆二十六年五月丁卯条,第119~120页。

[26]《清高宗实录》卷六五八,乾隆二十七年四月己巳条,第363页。

(作者系南京大学民族与边疆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


编校:王常兴

审校:王文洲

审核:陈 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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