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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振华|西域占卜术东传与北齐西胡化问题

谢振华 西域研究
2024-09-14

来源:《西域研究》2024年第2期

西域占卜术东传与北齐西胡化问题[1]


谢振华


内容提要

北魏分裂后,每逢东、西交战,邺下先行“黄黑蚁阵斗”以占胜负。黄蚁代表东魏,黑蚁代表西魏,双方展开阵斗,存活方预示胜利。这是源自西域的占卜术,龟兹、拔汗那等国皆盛行以元日斗戏占验当年丰歉,原理与邺下相同。西域占卜术的东传,隐含着西胡东迁的历史。5世纪末,嚈哒吞灭西域诸国,掀起了西胡内附的高潮;东魏建立后,高欢迁都邺城及招徕河陇边民,再次掀起西胡东迁的浪潮。东魏在晋阳侨置凉州抚慰新民,酋帅与魏末官僚化的商胡被吸纳进政权。多股西胡汇聚邺城,形成了内聚力强的胡人聚落,造就其文化优势,深刻影响了河北风俗。邺下占卜术与太原旧俗,既反映出底层社会的西胡化特征,又折射出北齐西胡化勃兴于东魏且有连续性,是衡量北齐西胡化程度的重要标尺。


北齐“西胡化”是陈寅恪率先提出的重大历史命题,旨在揭示西域文明对北齐乃至隋唐政治变局与社会演进的意义。“西胡化”是指鲜卑或鲜卑化贵族,沉溺于西域的歌舞、游戏与玩物中,认为如果继续沉溺下去,“将会被西胡所同化,变成西胡人或西胡化人”;西胡“不仅影响到北齐的历史,而且影响到隋唐的历史”。[2]可见其揭示的“西胡化”概念,实为解释北齐隋唐历史变革的锁钥。但长期以来,学界对“西胡化”的阐发与拓展,远逊于“关陇集团”“山东豪族”“河北胡化”“滨海地域”等。[3]这并不意味着“西胡化”题无剩义。

笔者注意到,东魏邺下流行以黄黑蚁阵斗的占卜术,有学者认为其蕴含道教色彩,[4]然而,这种占卜术的原理竟同于龟兹等国的元日斗戏。西域占卜术的东传,隐藏着西胡东迁的历史。诸多墓志提示,西胡存在两次东迁的高潮。史家侧重探讨邺下西胡的洛阳渊源,从而忽视了嚈哒东扩及高欢招徕的作用。东魏凉州与西胡密切相关,学界对此凉州歧见纷出,或以徒有虚名,或以侨置而有实土,却莫定所在。[5]因此,本文拟对邺下占卜术探绪求源,分析西胡东迁的两次高潮及背景,究明东魏凉州地望,进而评估北齐“西胡化”的程度。


  邺下风俗中的西域占卜术


北齐邺下“鲜卑化”与“西胡化”交织,与汉俗共同构成了邺下风俗。北齐民间“鲜卑化”的显著特征,即颜之推所谓“恒代之遗风”:“邺下风俗,专以妇持门户,争讼曲直,造请逢迎,车乘填街衢,绮罗盈府寺,代子求官,为夫诉屈,此乃恒代之遗风乎?”[6]罗新即曾指出,“恒代之遗风”是北魏都洛前平城地区的风俗,而平城风俗在很大程度上就是草原社会的风俗。[7]颜之推所见北朝妇女在家庭生活及社会事务中的强势与活跃,属于鲜卑传统。相较于“恒代遗风”,学界对东魏、北齐邺城胡人及胡化的研究,侧重于宫廷内部与都城周边,[8]邺下风俗中的西胡传统反而鲜有察觉。《北齐书·神武纪》载邺下占卜术:


(武定)四年(546)八月癸巳,神武将西伐,自邺会兵于晋阳。殿中将军曹魏祖曰:“不可,今八月西方王,以死气逆生气,为客不利,主人则可。兵果行,伤大将军。”神武不从。自东、西魏构兵,邺下每先有黄黑蚁阵斗,占者以为黄者东魏戎衣色,黑者西魏戎衣色,人间以此候胜负。是时,黄蚁尽死。[9]

玉璧之战是高欢生前的最后一战,但以失败告终。西魏传言高欢中弩,高欢听闻后,“勉坐见诸贵,使斛律金敕勒歌,神武自和之,哀感流涕。”[10]但是,战前的天象及邺下占卜的结果,都早已预示了高欢战败的结局,两者带有包装粉饰的性质,蓄意渲染玉璧战败非人力所为。朝臣借天象观察人事吉凶,制造或引导舆论以达到预期目的,本是其惯用伎俩,可不置论。但是,邺下以黄黑蚁阵斗候胜负的占卜术,既异于汉人阴阳占星候气之法,亦非鲜卑传统。其原理是:占者用黄蚁代表东魏,黑蚁代表西魏,两相阵斗,以观胜负,尽死者为败。姜望来指出,黑胜黄是因高欢败归而起的谣言,是道教徒因东西发展境遇不同,依据东魏尚黄、西魏尚黑的差异,附会东西兵争胜负,并认为邺下所见占卜术有佛道相争的背景。[11]

事实是否如此呢?首先,“东魏尚黄,西魏尚黑”在史籍中有多处记载,这是东西双方关于正统的表达。但是,姜文叙次颠倒,黄黑蚁阵斗实际先于高欢出兵西伐,占卜的结果亦非人为操纵,谣言之说难以信从。其次,道教徒利用此次占卜结果制造谣言,并无确证,邺下占卜术与道教无关,其原理同于龟兹等国的元日斗戏。《酉阳杂俎》卷四“境异”篇载:“龟兹国,元日,斗牛马驼,为戏七日,观胜负,以占一年羊马减耗繁息也。”[12]《新唐书·西域·龟兹传》载元日斗戏与此颇同,只不过,“牛马驼”作“羊马橐它”:“岁朔,斗羊马橐它七日,观胜负,以卜岁盈耗云。”[13]成书于元代的《异域志》,同样记录了龟兹国的元日斗戏,还补充了游戏规则:“每至元日,斗牛羊驼,为戏七日,观胜负,以占一年羊马繁息,胜者则旺。”[14]

据此可知,龟兹国的元日斗戏实为占验当年丰歉的占卜术。上举文献所见龟兹牲畜种类互异,稽考史实,龟兹与焉耆物产略同,焉耆“畜有驼马牛羊”,龟兹盛产良马、封牛。[15]由此看来,诸家编纂文献时虽有遗漏,但无扞格。“斗牛羊驼”并非是不同种类的牲畜之间互相缠斗,其规则应是,每家为卜当年牛的盈耗,则各出牛两两相斗,依次决出胜负,胜者则旺,其他牲畜亦同此类。龟兹元日斗戏在西域并非孤例,这种占卜术同样盛行于拔汗那国。与之不同的是,拔汗那国元日斗戏使用的是“甲人”而非牲畜。《酉阳杂俎》载其俗:


拔汗那,十二月及元日,王及酋领,分为两朋,各出一人著甲,众人执瓦石棒杖,东西互击,甲人先死即止,以占当年丰俭。[16]

拔汗那,隋称鏺汗,王族属于昭武九姓胡。《隋书·西域·鏺汗传》称:“鏺汗国,都葱岭之西五百余里,古渠搜国也。王姓昭武,字阿利柒。”[17]隋时的鏺汗即元魏时的破洛那,两汉时的大宛国,唐朝称之“宁远”。《新唐书·西域下·宁远传》载:


宁远者,本拔汗那,或曰鏺汗,元魏时谓破洛那。……其王自魏、晋相承不绝。每元日,王及首领判二朋,朋出一人被甲斗,众以瓦石相之,有死者止,以卜岁善恶。[18]

事实上,元日斗戏乃是盛行西域诸国的占卜术。《异域志》“焉耆国”条载其俗:“至元日,王及首领分为两棚,各出一人,著甲东西互击,甲人先死即止,以占当年丰俭。”这条记载与《酉阳杂俎》所载“拔汗那”条颇同,但有所删削。陆峻岭注:“此条本《酉阳杂俎·境异》篇,但自‘至元日’以下之文,《酉阳杂俎》作‘拔汗那’,根本与焉耆无关,本书混而为一,实误。”[19]陆氏并未考证《异域志》焉耆文本径采摭自《酉阳杂俎》,就此推论此俗与焉耆无关,有轻率之嫌。毕波指出,粟特人很早就在焉耆形成了聚落。[20]北魏时,龟兹与焉耆不仅为邻国,更是姻亲之国,风俗相同,至隋不改。《魏书·西域传》载龟兹“风俗、婚姻、丧葬、物产与焉耆略同,唯气候少温为异”[21]。因此,焉耆浸染斗戏风俗,亦属自然。

这样,我们就可以勾勒出西域占卜术东传演化的过程,拔汗那地处龟兹以西,两国元日斗戏形式互异但内蕴相通。这种占卜术的原理是:将动物或甲人分为两阵,数量多寡不定但需对等,通过双方相斗的结果,占验年岁丰歉或吉凶。以此为基础,邺下所见占卜术也就容易理解了,它其实是西域占卜术的变种,并非出自道教徒造作。武定四年,“黄蚁尽死”预示着东魏将败,但高欢执意西伐,大军久顿坚城之下,玉璧城未拔而死者七万人。最终,高欢托疾班师,战败而归,预言应验。罗世平研究太原北齐徐显秀墓壁画时,指出北齐艺术胡化的西域指向是远取粟特,近取龟兹。[22]此言正道出了东魏邺下占卜术的西域渊源。


  西域占卜术东传背后的西胡东迁


西域占卜术盛行于邺下的史实,反映出东迁西胡内聚力强,文化延绵不断且保持了独特性,而这需要以较大规模的人口数量为基础。易言之,西域占卜术的东传隐含着大规模西胡东迁的历史。以往讨论北齐西胡的来源,影响最大者莫过于陈寅恪,他指出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以后,洛阳西胡众多,北魏亡灭后,这些西胡及其子孙都归入了北齐。[23]这可与《唐安恕墓志》相印证,安恕先祖“本西域安居国人也”,“自魏处洛邑,省俗来仪。历稔中原,遂居于邺。”[24]西胡东迁存在接力式的两个阶段,例同漠北诸族阶段性的南迁,徙居邺下只是其东迁的一个阶段。那么,洛阳西胡的来源又是怎样的呢?西胡分段迁徙的痕迹在史籍中还有不少,探寻西胡两度东迁及其背后的推动力,则成为本节想要讨论的话题。

第一阶段:5世纪末,以嚈哒东扩为契机 西胡寓居洛阳,史家往往将其归结于渐慕华风,即“省俗来仪”之谓。这是夸饰之辞,包含着某种历史隐幽。《唐康婆墓志》载:“本康国王之裔也。高祖罗,以魏孝文世,举国内附,朝于洛阳,因而家焉,故为洛阳人也。”[25]康国“名为强国,西域诸国多归之”[26],却在北魏孝文帝之世“举国内附”。康国的属国安国亦然,《隋安备墓志》记其先“上世慕中夏之风,大魏入朝,名沾典客”[27]。魏制,“主客”即秦之“典客”。“名沾典客”指安国王族内附,北魏依客礼处之于崦嵫馆。诸多西域王族络绎内附,表明当时西域出现了某种严峻的形势,但史家却将其粉饰成商胡贩客慕风款塞:


自葱岭以西至于大秦,百国千城,莫不款附,商胡贩客,日奔塞下,所谓尽天地之区已,乐中国之土风因而宅者,不可胜数。是以附化之民,万有余家,门巷修整,阊阖填列,青槐荫陌,绿柳垂庭,天下难得之货,咸悉在焉。[28]

西胡除流寓洛阳外,部分还被安置在邺城。《唐康元敬墓志》记其祖先“因从孝文,遂居于邺”[29]。另《唐康哲墓志》载其家“昔因仕邺,今卜居焉。匡后魏而尽忠,辅齐邦而献鲠。”[30]学者据粟特文古信札指出,粟特胡人在4世纪初的邺城就有商业活动。[31]北魏时,邺城已形成了胡人聚落。《唐史思礼墓志》称其“武威人也。其先辅周克殷,展九鼎之宝;佐魏理邺,绾百里之印”[32]。史氏源出西域史国,“百里之印”为县令,可见北魏在邺城划定了安置区,并设官分职以管理邺下西胡。西域王族在魏末已被吸纳进政权,逐渐官僚化。《唐龙润墓志》称其“祖盆生,元魏冀州刺史,得绥抚之望,朝廷嘉美,进号义同”[33]。《元魏方镇年表》并无龙盆生刺冀,盖义同、冀州刺史属赠官,“龙”是焉耆国的王姓,[34]龙盆生“绥抚”的群体应是西胡。北魏命焉耆王族出任绥抚之职,当有利用其种姓威望的考虑。

西域举国内附的还有姑墨(又作姑默)。姑墨东邻龟兹,西接焉耆,是龟兹属国。有趣的是,该国列载于《魏书·西域传》,却不见于《周书·异域传》,该地区在唐代被称作“跋禄迦”。据冯培红考订,“跋禄迦”的对音即“步落稽”,两者均为“鱼”的音译汉写形式,姑墨即西域鱼国,姑墨国的消失与步落稽出现在晋陕一带的黄河两岸,在时代上恰好吻合。[35]此外,入华粟特还有来自西域何国者。龙润的夫人何氏,应当出身于昭武九姓中的何国。[36]这些西域王族在5世纪末相继远离旧土,隐约透露出当时西域存有一股强大的敌对势力。

这股威胁西域诸国的势力就是嚈哒。嚈哒源出塞北,原本是役属于柔然的小国,“自金山而南”,西迁中亚以后,势力转盛,“征其旁国波斯、盘盘、罽宾、焉耆、龟兹、疏勒、姑墨、于阗、句盘等国,开地千余里。”[37]《魏书·西域传》亦称嚈哒“其人凶悍,能斗战。西域康居、于阗、沙勒、安息及诸小国三十许皆役属之,号为大国”[38]。《洛阳伽蓝记》载使臣宋云在北魏神龟二年(519)十月之初游历嚈哒境内,见其“受诸国贡献,南至牒罗,北尽敕勒,东被于阗,西及波斯,四十余国皆来朝贡”[39]。宋云所见已是嚈哒鼎盛之际。那么,嚈哒何时吞灭了西域诸国?据羽溪了谛考证,嚈哒在北魏太和四年前后(480)侵入于阗。[40]余太山则认为,嚈哒在北魏太和八年(484)取得对波斯战争的胜利以后,“就积极向塔里木盆地发展,沿西域南北道自西向东推进。在北道,嚈哒的势力到达焉耆以东;在南道则到达于阗;疏勒、姑墨、龟兹、钵和、渴槃陀等国均役属之;时在五世纪末、六世纪初。”[41]据此可知,西域诸国不约而同地在北魏孝文帝朝归附,流寓洛阳,驱动力正是嚈哒入侵。

5世纪末,嚈哒东扩至塔里木盆地的东部边缘,迫使西域王族内迁,以求北魏庇护。《魏书·西域传》“粟特国”条称:“先是,匈奴杀其王而有其国,至王忽倪已三世矣。”[42]这里的“匈奴”指“嚈哒”,嚈哒对西域的征服与统治极其残暴。宋云所见嚈哒的饮食习惯仍是“杀生血食”,但“诸国奉献,甚饶珍异”,表明嚈哒保有原先的贪暴习性,对控制下的西域诸国课以重税。翌年,宋云西行至乾陀罗国,谓该国“本名业波罗国,为嚈哒所灭,遂立敕勤为王。治国以来,已经二世。立性凶暴,多行杀戮”[43]。《魏书·高昌传》载:“初,前部胡人悉为高车所徙,入于焉耆,又为嚈哒所破灭,国人分散,众不自立,请王于嘉。嘉遣第二子为焉耆王以主之。”[44]嚈哒攻灭焉耆的战事相当激烈,国人分散,王族或被杀,或内迁中原避难,以致战后竟找不到合适的国王人选。嚈哒所到之处皆残破,康居、姑墨、龟兹等诸国的王族相继遭到屠杀,这是孝文帝世西胡流寓洛阳的背景。

第二阶段:高欢招徕河陇边民与侨置凉州 魏晋以降,河西就是西域血统的杂胡渊薮。据《周书·异域传》,稽胡大帅穆支据有河西,规欲分守险要,被北周击破,斩首万余级。[45]“穆支”是西域穆国的后裔,粟特穆国与步落稽东迁至晋陕黄河沿岸,此时已融为一体,故称穆支为稽胡酋帅。北魏分裂后,东西连年混战,东魏对河西的争夺,激起了西胡东迁的第二次浪潮。

东西对峙,深居险要的西胡多寇暴。《周书·异域传》称:“居河西者,多恃险不宾。时方与齐神武争衡,未遑经略。”[46]西魏建立之初在河西力量薄弱,这为酋豪率部东归提供了便利条件。《北齐书·可朱浑元传》载:


元乃率所部,发自渭州,西北渡乌兰津。周文频遣兵邀之,元战必摧之。引军历河、源二州境,乃得东出。灵州刺史曹泥女婿刘丰与元深相交结。元因说丰以高祖英武非常,克成大业,丰自此便有委质之心,遂资遣元。元从灵州东北入云州。[47]

天平二年(535),渭州刺史可朱浑道元引军东归,西北渡过乌兰津后,遭到了西魏的频繁邀击,“源”是“凉”之讹,[48]可朱浑道元转向河西,投靠的正是凉州刺史刘丰。刘丰与可朱浑道元有识,在刘丰的资遣下,可朱浑道元得以东归。这一路线迂回曲折,但安全有保障,不再遇到西魏的阻拦。另外,这些地区西胡麇集,可朱浑道元东归给其释放了强烈的信号。

可朱浑道元途经凉、灵诸州东归,为高欢招徕西胡之滥觞。河西争夺战始于东魏天平三年(536)正月,高欢率厍狄干等万余骑袭西魏夏州,擒其刺史费也头斛拔弥俄突,迁其部落五千户以归。这在河西引发连锁反应,灵州刺史曹泥与其婿凉州刺史刘丰贰于西魏,遣使请内属。《北周强独乐造像记》载:“时有灵州刺史曹,圯黄河之难,不祗国命。”[49]宇文泰遂攻灵州,高欢发阿至罗三万骑救援,迫使西魏退兵,拔曹泥、刘丰及其遗户五千。《北齐书·刘丰传》载:“丰远慕高祖威德,乃率户数万来奔。”[50]二月,高车阿至罗受命逼西魏秦州刺史万俟普拨,高欢以众应之。六月,万俟普拨父子、叱干宝乐、破六韩常及督将三百余人拥部来降。[51]《东魏张满墓志》记张满以语言能力充使,奉命招降万俟普拨:


建忠王万俟普拨,既等隗嚣,据河西以狼顾;又似孙渊,跨辽东而鸱张。命师日损,诱之不复,散则天下清夷,聚则远迩鼎沸。以君语通书革之国,言辩刻木之乡,遂轻传告晓,示导成败。雾解云除,翻为我有。[52]

由此看来,高欢招降万俟普拨乃是恩威并施,一方面率大军逼迫,另一方面遣使晓以祸福、示导成败。这样,西魏渭、凉、灵、秦诸州的大量民众东渡黄河,徙至东魏境内。

为适应西魏边民东渡的浪潮,高欢侨置州郡以绥抚新附。《魏书·地形志》载:“灵州,太延二年(436)置薄骨律镇,孝昌(525~527年)中改,后陷关西,天平(534~537年)中置,寄治汾州隰城县界。郡县缺。”东魏在天平中还设置了“西夏州”、蔚州“附恩郡”。[53]施和金指出,“灵州”是东魏安置灵州刺史曹泥五千遗户的地方,“西夏州”应是安置西魏夏州的流民。[54]“附恩郡”或是安置可朱浑道元部众的地方,这里地接云州,处在平阳郡至晋阳的大道上,居此则平阳郡守运粮接济可朱浑道元最为便利。该郡所辖“西凉县”安置的应是可朱浑道元所经地区裹挟的西胡。据此,凉州刺史刘丰率领的数万户也应当有所处置。

东魏凉州侨置而有实土,属于典型的地名移动现象。诸多墓志载墓主曾刺凉,东魏徐显秀除“凉州刺史、新城大都督”[55],《北齐范粹墓志》称其为“齐故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凉州刺史”,《北齐韩裔墓志》记其官职“使持节、凉州诸军事、凉州刺史”[56],虞弘“寻迁使持节、都督凉州诸军事、凉州刺史”[57],安吐根“文襄嗣事,以为假节、凉州刺史”[58],囿于凉州在西魏疆域内的固有印象,学者以前并不清楚这些东魏、北齐官员与凉州之间的关系。[59]冯培红在全面搜集东魏、北齐凉州官员后,指出凉州是东魏、北齐设立的侨州,用于安置从河西凉州东迁的民众,其中有很多粟特胡人,故任用有西域背景的安吐根、康德、虞弘等出任凉州刺史。[60]诚如是说,凉州刺史刘丰所部数万户正安置于此。

东魏、北齐凉州既有实土,那么具体地望究竟在何处?冯培红据《魏书·地形志》推测寄治在并州邬县界的蔚州附恩郡西凉县,或是其所在地。[61]徐显秀任“凉州刺史”加督“新城”,韩裔任“凉州刺史”,“迁三角领民正都督,又迁新城正都督”。“新城”在晋阳,“三角”即三角城,在太原北二十里,因城为三面而得名,隶属太原郡长安县。[62]北齐天保七年,长安县并入晋阳。若以附恩郡西凉县都督晋阳两城诸军事,则较悬远,凉州治所当另有其地。《元和郡县图志》“府城”条载:“东魏孝静帝于此置晋阳宫,隋文帝更名新城。”[63]这段文字尚需斟酌,“晋阳宫”实为东魏孝静帝时高欢所造,“新城”之名亦非晚出,而是始于高欢,备载于墓志。《魏书·地形志》称:“武定初,齐献武王上置晋阳宫。”[64]高欢在晋阳建邸之城,非墓志中的“新城”莫属。徐显秀晋封“帐内正都督、凉州刺史、新城大都督”,唯有凉州治所在晋阳新城,这组官号才有意义,即任职凉州,身在晋阳,备卫帐内。

高欢更筑晋阳“新城”是以邺中“新城”为蓝本。高欢迁邺后,为安置洛阳移民,在城外更筑“新城”。《魏书》载元象元年(538)诏:“百辟士民,届都之始,城外新城,并皆给宅。”[65]被安置于新城的洛阳士民,自然包括了西域诸胡。晋阳的“三角城”与“新城”当是西胡的新居地,故成为凉州刺史加督的军事范围。可见高欢将邺城安置洛阳西胡的经验移植于晋阳。北齐灭亡后,凉州郡县皆废,西胡纷纷改籍,多自称晋阳人,根源即此。

东魏、北齐的凉州官员,后多仕于邺城。《北齐书·源彪传》载:“天平四年(537),凉州大中正。遭父忧去职。武定初,服阕,吏部召领司徒记室,加平东将军。”[66]北魏太武帝为区别“秃发”与“拓跋”,改南凉国姓“秃发”为源氏。源彪为河西著姓,故有充分的资格任凉州大中正。具有西域背景的凉州官员进入中央后,便家于邺。《唐康续墓志》载:“曾祖德,齐任凉州都督;祖暹,齐任京畿府大都督。”[67]北齐京畿府设在邺城,是专门管理军户及京师戍卫的机构,武平二年(571)被裁并。[68]北齐凉州都督康德的子孙因官从邑,从晋阳迁居邺。“邺城为宗庙之国,晋阳为兵马之都”[69],这些陪驾随辇的西胡频繁往来于两都。概括言之,西胡麇集在邺城及晋阳,而北齐两都制的形成,促使其在两地间频繁流动。


  关于北齐“西胡化”程度的检讨


以往衡量北齐“西胡化”程度的标尺,是统治阶层对西胡的依赖度,及对西域物质文化的推崇度。毕波对北齐宫廷能舞工歌善乐的胡人、西域商胡及胡人使者,有过深入的讨论,指出北齐西胡的向上流动,得益于统治阶层对其伎艺的喜好与推崇,对其掌控的商业网络、财富的依赖与利用。西胡对北齐政权有很强的依附性。[70]这种依附关系存在由弱到强的演变历程,源头不在北齐。此外,邺下西域占卜术展现了社会底层的西胡化特征,打破了“西胡化”局限于上流社会的刻板印象。这就有必要重新检讨北齐“西胡化”的源头及程度。

北魏宫廷中亦多西域珍宝,人主身侧也有西胡,然而,“西胡化”却肇始于东魏。《北齐书·元韶传》载:“魏室奇宝,多随后入韶家。有二玉钵相盛,可转而不可出;马瑙榼容三升,玉缝之。皆称西域鬼作也。”[71]这些“西域鬼作”自然是北魏皇室的玩物。《唐康子相墓志》载:“其先出自康居,仕于后魏,为劼利发,陪从孝文,粤自恒安入都瀍洛。”[72]恒安是北魏境内重要的粟特聚落,《续高僧传》载:“恒安城内康家,资财百万,崇重佛法,为佛陀造别院。”[73]恒安康家既富且扈从左右,但孝文帝热衷汉化,对西胡并未表现出兴趣。入仕的西胡既少,所处的阶层又低,难以影响人主。所以,北魏宫廷的西胡化特征并不明显。

东魏对西胡的依赖与其立国的局势有关。东魏立足河北,局蹙于关东,西有劲敌阻断丝路,北有强邻柔然侵逼。西胡主要在这两个方向上发挥作用。高欢迁邺以及招徕西胡置于晋阳,粟特商业网络随之东扩,东西分裂对峙,商胡的生意仍可照常运转,表明其商业网络完备。北齐统治者对异域珍宝的获取,本来存在两条途径:一是利用粟特人的商业网络,二是通过与南朝互市。但《北齐书·崔季舒传》载:“(崔季舒)出为齐州刺史,坐遣人渡淮互市,亦有赃贿事,为御史所劾。”[74]崔季舒被弹劾是因违反了“淮禁”,苏琼在皇建中(560~561年)任职徐州,曾言:“旧制,以淮禁不听商贩辄度。”[75]可见北齐法律禁止贵族及百姓渡淮交市,这就必然导致商胡独大,北齐政权对其依赖由此不断增强。其次,高欢执政时已用西胡充使。这不仅是西胡语言能力的问题,更是因嚈哒东侵,大批西胡奔散,供柔然可汗及中亚诸国驱使。高欢重用的安吐根往返于东魏与柔然间,虞弘衔命出使波斯、吐谷浑,[76]此种现象的根源在于,这时期中亚至蒙古高原各政权的外交事务都由粟特人参与。

西胡定居晋阳,史籍中有迹可循。《北齐书·卢潜传》载族人“正山子公顺,早以文学见知。武平中符玺郎,待诏文林馆。与博陵崔君洽、陇西李师上同志友善,从驾晋阳,寓居僧寺,朝士谓‘康寺三少’,为物论推许。”其中,“康寺”,“校勘记”曰:《册府》卷七七七“康”作“唐”。按“晋阳”古“唐国”,疑作“唐”是。[77]校者以晋阳古名为唐国,遂疑字讹。事实上,“康”并非“唐”的形讹,而是《册府元龟》抄写有误,校者又望文生义。前引《续高僧传》载恒安康家资财百万,崇重佛法,为佛陀造别院,晋阳“康寺”得名正与此相类,即晋阳“康”姓粟特胡舍宅为寺。可知西胡在晋阳已立足生根。

西域的歌舞音乐、游戏杂艺,遵循着由易到难的传播规律,即首先在贵族生活圈中取得突破,然后渐次深入,进而影响宫廷。西胡被安置在都城周边,则为其依附鲜卑贵族提供了契机。徐显秀墓壁画中,绘有两位身着连珠纹图案衣裙的侍女,这种纹饰风格源自中亚萨珊波斯。[78]娄叡墓壁画中,绘有满载商货的胡人驼队。[79]这种图案置于墓中,反映的是鲜卑贵族蓄养西胡的风尚。西胡善乐工舞,北齐重臣渐染胡风。《北齐书·祖珽传》载:“又自解弹琵琶,能为新曲,招城市年少歌舞为娱,游集诸倡家。”[80]这种风尚自底层向上传入宫廷,京城贵戚竞相溺于近习。西胡与统治者依附关系的强化轨迹,清晰地体现在《隋书·音乐志》中:


(齐)杂乐有西凉鼙舞,清乐、龟兹等。然吹笛、弹琵琶、五弦及歌舞之伎,自文襄以来,皆所爱好。至河清以后,传习尤盛。后主唯赏胡戎乐,耽爱无已。于是繁手淫声,争新哀怨。故曹妙达、安未弱、安马驹之徒,至有封王开府者,遂服簪缨而为伶人之事。后主亦自能度曲。亲执乐器,悦玩无倦,倚弦而歌。别采新声,为《无愁曲》,音韵窈窕,极于哀思,使胡儿阉官之辈,齐唱和之,曲终乐阕,莫不殒涕。[81]

北齐官僚“西胡化”的特征还有“解书计”。《北齐书·独孤永业传》载:“(永业)止于军士之中,有才干,便弓马。被简擢补定州六州都督,宿卫晋阳”,“解书计,善歌舞,甚为显祖所知。”[82]独孤永业身怀的技艺,应是宿卫晋阳时传习自西胡。《通鉴》载:“齐师选长大有臂力者为前队,又有苍头、犀角、大力,其锋甚锐,又有西域胡,善射,弦无虚发,众军尤惮之。”[83]可见西胡化已渗透进北齐军队。[84]《北齐书·唐邕传》,唐邕是太原晋阳人,其先由晋昌内徙,唐邕善书计,强记默识,为高欢父子赏遇。[85]据《魏书·唐和传》,唐和为晋昌宜安人,拥部众降魏,与万度归同征焉耆、龟兹,克平西域。正平元年(451)归阙,得到太武帝优待。[86]唐邕盖北魏唐和之裔,其技艺与西域颇有渊源。《北齐书·白建传》,太原阳邑人白建,与唐邕一道供职于大丞相府,“明解书计,为同局所推。”[87]白建占籍太原,疑其出自龟兹王族白氏。《魏书·西域·龟兹传》称:“其王姓白。”[88]西胡“善书计”与其“善商贾”有关,《通典》引韦节《西蕃记》称:“康国人并善贾,男年五岁则令学书,少解则遣学贾,以得利多为善。”[89]由以上情况推知,“西胡化”蔓延至东魏、北齐的官僚机构与军队中。

西域风俗在北齐灭亡后的持续影响,也是衡量北齐“西胡化”程度的标尺。隋唐时,邺城有俗薄难治之说。[90]姜望来指出,隋唐时的“邺之风俗”起自东魏都邺,“邺都难治”与淫祀有关。[91]孙继民认为邺下“俗薄”,本质是商业文化发达。[92]两者未究及根本,淫祀与商业文化发达的背后,都由西胡推动。邺城淫祀与西胡祭天有关,兹风至隋不绝。[93]《隋书·地理志》载:“魏郡,邺都所在,浮巧成俗,雕刻之工,特云精妙,士女被服,咸以奢丽相高,其性所尚习,得京、洛之风矣。”[94]邺与京、洛华服营利,民风轻狡,皆是西胡化所致。北齐灭亡后,邺城西胡溢出,影响河北、关中风俗,既久且深。《通典》载:“自北齐之灭,衣冠士人多迁关内,唯技巧商贩及乐户移实郡郭,由是人情险诐,至今好为诉讼也。”[95]

毕波在文中提到但未解的一个现象,即隋唐时并州胡人的瓦解消融晚于邺城胡人。[96]邺城胡人入隋即有华化者,《隋安备墓志》称:“君种类虽胡,入夏世久,与汉不殊。”[97]并州胡人被同化甚晚,唐开元年间(713~741)仍保持其独特的葬俗,《旧唐书·李暠传》载:


太原旧俗,有僧徒以习禅为业,及死不敛,但以尸送近郊以饲鸟兽。如是积年,土人号其地为“黄坑”。侧有饿狗千数,食死人肉,……前后官吏不能禁止。暠到官,申明礼宪,期不再患。发兵捕杀群狗,其风遂革。[98]

荣新江指出,这是带有祆教色彩的骨瓮葬,随粟特东迁而来。[99]北齐徐显秀墓中,骨骸稀少且混入儿童乳齿,有学者认为,这是依祆教葬俗处理尸体所致。[100]并州西胡至唐玄宗时风俗仍旧,内聚力强于邺城西胡。究其根源,后者多源出北魏洛阳,入华时间较并州西胡早了约半个世纪,发育水平远高于前者。此外,太原为霸业所基,地位特殊;西胡又是高氏所恃的力量,特受重视。文宣甫即位,下诏降魏朝封爵,西来人不在降限;蠲复太原田租三年,最为优重。[101]北齐亡后,邺城西胡遭强徙,并州胡人就地占籍,致使两者走上趋异的发展轨道。


  结语


本文从东魏邺下流行的“黄黑蚁阵斗”切入,发现这是源自西域的占卜术,其原理同于龟兹、拔那汗等国用来占卜当年牲畜丰歉的元日斗戏。5世纪末,西域诸国受嚈哒势力的侵袭,王族贵种纷纷奔魏,流寓洛阳。东魏天平元年(534),洛阳西胡随高欢迁邺。此外,天平三年,高欢与西魏争夺河西,招徕河陇边民,灵、夏、凉诸州西胡渡河东迁。高欢将在邺城安置洛阳西胡的经验移植于晋阳,在霸府之侧建造新城,侨置凉州郡县绥抚西胡。随着北齐邺—晋阳两都制的形成,西胡频繁流动于两都之间。总之,北魏孝文帝以降,西胡历经两次东迁浪潮,麇集邺下,形成了内聚力强的胡人聚落,这是西域占卜术相随而兴的根源。

东魏邺下占卜术源出西域,则西胡化在当时民间流行的程度,亦可推见。西胡东迁,先以自身伎艺在贵族圈中取得突破,结成依附关系后,渐次向上流动,进入宫廷,获得更高的社会地位。从这个角度来说,北齐上层出现的西胡化特征,只是底层社会西胡化的冰山一角。北齐的官僚机构、军队、娱乐及葬俗等方面,都出现了西胡化的趋势,但并不意味着各地西胡化的进程是一致的。具体而言,邺下西胡入华早,北齐亡后遭到强徙,沉淀在河北各地,入隋后即华化;并州西胡发育水平低,北齐亡后就地占籍,隋唐时仍保有西域传统。

西胡聚落的内聚性决定了西域传统的独立程度,而权力中心与西胡聚落的空间距离,则是影响东魏、北齐“西胡化”的重要因素。嚈哒东侵,迫使西胡奔赴洛阳,西域玩物充斥王府,北魏政风已由俭转奢。若不是东西分裂,洛阳的“西胡化”也将勃兴。但此进程被高欢迁都所中断,“西胡化”的中心遂由洛阳转移至邺城。并州西胡所居“新城”之于晋阳,犹洛阳西胡所居“新城”之于邺城,三城间“西胡化”的传袭脉络连类相及、依稀可辨。


 滑动查阅注释

[1]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地名移动视域下的北朝民族融合研究”(项目编号:22CZS013)阶段性成果。

[2]万绳楠整理:《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黄山书社,1987年,第297页;陈寅恪言“北齐之宫廷尤其末年最为西域胡化”,见其著《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年,第134页。

[3]国内学界对北齐“西胡化”的讨论,群体上集中于宫廷恩倖与商胡,领域上侧重于音乐歌舞、艺术宗教等,热度渐趋消退。见毕波:《论北齐宫廷内部与都城周边的胡人与胡化》,《文史》2009年第4辑,第47~58页。粟特民族东迁是近年来十分热门的话题,日本学者森部丰、福岛惠、山下将司、中田裕子等成果颇丰。

[4]姜望来:《论“亡高者黑衣”》,《中华文史论丛》2011年第1期,第166页。

[5]诸家之说见冯培红:《东魏、北齐凉州考》,《社会科学战线》2023年第2期,第104~105页。

[6]颜之推撰;王利器集解:《颜氏家训·治家》(增订本),中华书局,2013年,第58页。

[7]罗新:《内亚视角的北朝史》,见其著:《黑毡上的北魏皇帝》,海豚出版社,2014年,第83页。

[8]毕波:《论北齐宫廷内部与都城周边的胡人与胡化》,《文史》2009年第4辑,第47~58页。

[9] 《北齐书》卷二《神武纪下》,中华书局,1972年,第23页。

[10] 《北齐书》卷二《神武纪下》,第23页。

[11]姜望来:《论“亡高者黑衣”》,《中华文史论丛》2011年第1期,第161~166页。

[12]段成式撰;许逸民校笺:《酉阳杂俎校笺》卷四“境异”,中华书局,2015年,第450页。

[13] 《新唐书》卷二二一《西域上·龟兹传》,中华书局,1975年,第6230页。

[14]周致中著;陆峻岭校注:《异域志》,中华书局,1981年,第18页。

[15] 《周书》卷五〇《西域传》,中华书局,2022年,第994~995页。

[16]段成式撰;许逸民校笺:《酉阳杂俎校笺》卷四“境异”,第454页。

[17] 《隋书》卷八三《西域·鏺汗传》,中华书局,2019年,第2084页。

[18] 《新唐书》卷二二一《西域下·宁远传》,第6250页。

[19]周致中著;陆峻岭校注:《异域志》,第18页。

[20]毕波:《粟特人在焉耆》,《西域研究》2020年第1期,第23~30页。

[21] 《魏书》卷一〇二《西域·龟兹传》,中华书局,2017年,第2457页。

[22]罗世平:《太原北齐徐显秀墓壁画中的胡化因素——北齐绘画研究札记(一)》,《艺术史研究》第5辑,中山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223~241页。

[23]陈寅恪著;万绳楠整理:《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第300页。

[24] 《唐安恕墓志》为洛阳龙门博物馆藏石,志文见毛阳光:《河南安阳新出〈安师墓志〉所见北朝末至隋唐之际邺城的粟特》,《考古学研究》第11卷,科学出版社,2020年,第239~251页。

[25]吴钢主编:《全唐文补遗》第6辑,三秦出版社,1999年,第240页。

[26] 《魏书》卷一〇二《西域·康国传》,第2476页。

[27]葛承雍:《祆教圣火艺术的新发现——隋代安备墓文物初探》,《美术研究》2009年第3期,第14页。

[28]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三“城南”,中华书局,2010年,第117页。

[29]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571页。

[30]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第1062页。

[31]森部丰:《四世紀~一〇世紀の黄河下流域におけるソグド人》,鹤间和幸编:《黄河下流域の历史と环境》,东方书店,2007年,第13~35页。

[32]吴钢主编:《全唐文补遗》第3辑,第75页。

[33]张希舜主编:《隋唐五代墓志汇编》(山西卷),天津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8页。

[34] 《魏书》卷一〇二《西域·焉耆传》,第2456页。

[35]冯培红:《虞弘的家族与生平》,《丝路文明》第6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21年,第140~141页。

[36]荣新江:《隋及唐初并州的萨保府与粟特聚落》,《文物》2001年第4期,第87页。

[37] 《梁书》卷五四《滑国传》,“滑国”即“嚈哒”,中华书局,2020年,第897页。

[38] 《魏书》卷一〇二《西域·嚈哒传》,第2473页。

[39]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五“城北”,第181页。

[40] 〔日〕羽溪了谛著;贺昌群译:《西域之佛教》,商务印书馆,1999年,第154页。

[41]余太山:《嚈哒史研究》,齐鲁书社,1986年,第3页。

[42] 《魏书》卷一〇二《西域·粟特国传》,第2462页。

[43]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五“城北”,第195页。

[44] 《魏书》卷一〇一《高昌传》,第2430页。

[45] 《周书》卷四九《异域·稽胡传》,第974页。

[46] 《周书》卷四九《异域·稽胡传》,第973页。

[47] 《北齐书》卷二七《可朱浑元传》,第376页。

[48]冯培红:《东魏、北齐凉州考》,《社会科学战线》2023年第2期,第111页。

[49]毛远明:《汉魏六朝碑刻校注》第10册,线装书局,2008年,第137页。

[50] 《北齐书》卷二七《刘丰传》,第377页。

[51] 《北齐书》卷二《神武纪下》,第19页。

52]赵超:《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325页。

[53] 《魏书》卷一〇六上《地形志上》,第2739~2742页。

[54]施和金:《北齐地理志》,中华书局,2008年,第202~204页。

[55]罗新,叶炜:《新出魏晋南北朝墓志疏证》,中华书局,2016年,第201页。

[56]赵超:《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第469、436页。

[57]山西省考古所等:《太原虞弘墓》,文物出版社,2005年,第89页。

[58] 《北史》卷九二《安吐根传》,中华书局,1974年,第3047页。

[59]毕波:《论北齐宫廷内部及都城周边的胡人与胡化》,《文史》2009年第4期,第55页。

[60]冯培红:《东魏、北齐凉州考》,《社会科学战线》2023年第2期,第114页。

[61]冯培红:《东魏、北齐凉州考》,《社会科学战线》2023年第2期,第108页。

[62]马蓉,陈抗,钟文等点校:《永乐大典方志辑佚》第1册《太原志》,中华书局,2004年,第293页。

[63]李吉甫撰;贺次君点校:《元和郡县图志》卷一三“河东道”,中华书局,1983年,第365页。

[64] 《魏书》卷一〇六《地形志上》,第2703页。

[65] 《魏书》卷一一四《释老志》,第3309页。

[66] 《北齐书》卷四三《源彪传》,第577页。

[67]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第658页。

[68] 《北齐书》卷八《后主纪》,第105页。

[69]王连龙编撰:《北齐王秀墓志》,收入《南北朝墓志集成》,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年,第753页。

[70]毕波:《论北齐宫廷内部与都城周边的胡人与胡化》,《文史》2009年第4辑,第58页。

[71] 《北齐书》卷二八《元韶传》,第388页。

[72]曹建强,马旭铭:《唐康子相墓出土的陶俑与墓志》,《中原文物》2009年第6期,第108页。

[73]道宣撰;郭绍林点校:《续高僧传》卷一六《天竺僧佛陀传》,中华书局,2014年,第564页。

[74] 《北齐书》卷三九《崔季舒传》,第492页。

[75] 《北史》卷八六《循吏·苏琼传》,第2879页。

[76]山西省考古所等:《太原虞弘墓》,第89页。

[77] 《北齐书》卷四二《卢潜传》,第557、567页。

[78]郎保利,渠传福:《试论北齐徐显秀墓的祆教文化因素》,《世界宗教研究》2004年第3期,第115页。

[79]山西省考古所等:《太原市北齐娄叡墓发掘简报》,《文物》1983年第10期,第3页。

[80] 《北齐书》卷三九《祖珽传》,第514页。

[81] 《隋书》卷一四《音乐志中》,第359页。

[82] 《北齐书》卷四一《独孤永业传》,第544页。

[83] 《资治通鉴》卷一七一“宣帝太建五年(573)”条,中华书局,2011年,第5421页。

[84]山下将司:《北朝末·唐初におけるソグド人軍府と軍団》,收入森部丰主编:《ソグド人と東ユーラシアの文化交渉》,勉诚出版社,2014年,该文论及北周军队吸收各地粟特,北齐实与之同步,第163页。

[85] 《北齐书》卷四〇《唐邕传》,第530页。

[86] 《魏书》卷四三《唐和传》,第1064页。

[87] 《北齐书》卷四〇《白建传》,第532页。

[88] 《魏书》卷一〇二《西域传》,第2457页。

[89]杜佑撰;王文锦等点校:《通典》卷一九三《边防典九》,中华书局,1988年,第5256页。

[90] 《隋书》卷七三《循吏·樊叔略传》,“邺都俗薄,号曰难化”,第1881页。

[91]姜望来:《邺城谣谶与北朝政治社会变迁》,《魏晋南北朝隋唐史资料》第24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106页。

[92]孙继民:《邺下“俗薄”的商业文化性质》,《中国经济史研究》2004年第2期,第94页。

[93] 《隋书》卷七《礼仪志二》,第163页。

[94] 《隋书》卷三〇《地理志中》,第963页。

[95]杜佑撰;王文锦等点校:《通典》卷一七八《州郡典》,第4696页。

[96]毕波:《论北齐宫廷内部与都城周边的胡人与胡化》,《文史》2009年第4辑,第58页。

[97]葛承雍:《祆教圣火艺术的新发现——隋代安备墓文物初探》,《美术研究》2009年第3期,第14页。

[98] 《旧唐书》卷一一二《李暠传》,中华书局,1975年,第3335页。

[99]荣新江:《隋及唐初并州的萨保府与粟特聚落》,《文物》2001年第4期,第87~88页。

[100]郎保利,渠传福:《试论北齐徐显秀墓的祆教文化因素》,《世界宗教研究》2004年第3期,第118页。

[101] 《北齐书》卷四《文宣纪》,第51页。


(作者单位: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编校:杨春红

审校:李文博

审核:陈 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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