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青年女律师的自我修养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布莱亮 Author 琦思亮想
文章来源：微信公众号布莱亮。
编者按
就业选择需回归初心，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随之而来的问题是，怎样找，找到以后如何深耕呢？本篇专访记录了一位青年女律师在择业上的迷茫与选择，在专业上的体悟与追求。访谈稿文风轻松活泼，偶尔还能被喂几口狗粮。苗苗在此祝这对小夫妻在各自领域中取得更多的成绩！
受访人史律师
亮：史律师，您还记得6月9日雍村饭店外，约好的专访吗？
琦：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刚好我律师执业证快下来了。
亮：是吗？恭喜你，史律师！那今天采访正当时！
琦：谢谢！我下午还有工作，咱只能边走边说了。
亮：好的，我尽量精简问题。
一、选择律师的初心
亮：经典开篇问题——你为什么选择当律师？你的“初心”是什么？
琦：这个事情说来话长，每个人的选择，看起来是自己的选择，但也都逃不过被时代裹挟、被迫着做选择，最终应该都是平衡和妥协之后的结果吧。
我个人的情况是，当时在西北政法读研，这是一个专门的政法类院校，所以身边同学毕业之后的出路都比较固定：考进公检法司等政府部门当公务员，当律师或者进公司做法务，还有少数人会选择继续做学术研究。我当时考过司法考试之后，也成了公务员考试大军中的一员，原因是我家里人希望我这么做，并且身边的同学也大都这么做。后来，我们宿舍四个人，我三个舍友都考进司法系统，为人民服务去了。那段时间，我虽然每天都在做公务员考试的题目，跟大家一起复习、听视频课，但是总感觉我是被推着拉着往前走，有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复习的时候也老走神儿。勉强考了省考之后，就果断放弃了。那时候的我，虽然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从事什么职业，但我清楚地知道，公务员不是我想从事的职业，尽管它有千好万好，但我就是没法说服自己喜欢这个职业。
亮：据我对你这几年的了解，你的确很有主见。
琦：是的，我认准的事情，一般还是比较能坚持的。你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后来，我遇见了我老公，也就是你这个胖子（笑），布莱亮君。他在厦门大学读博士，我刚毕业，就跟他一起去了厦大，小住了一年多时间。他那会儿跟我说，国外有一种叫做gap year（间隔年）的做法，大学生从学校毕业之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继续深造还是从事某种工作，他们就会到处去旅游、实习或者到处见见世面，转一圈回来可能大多数人就有了答案。那一年，他给我布置的任务就是，想想自己未来究竟想要干什么，想想还有什么路想去试试，还有什么遗憾想要去弥补。在厦大，我尝试过去考武汉大学的博士，也试过去做声乐老师，但都感觉没能遵从自己的内心，总有一种特别被动的感觉。
那段时间，他就陪着我，在厦大听讲座，去图书馆上自习，去海边散步、玩沙子，在“一国两制”沙滩那里对着金门岛练嗓子、捡贝壳，去情人谷里玩耍，爬到山顶看夕阳，去演武大桥观景平台上跟大妈们跳舞，暴雨之后去学校里捡芒果……在厦门到处走走停停、吃吃喝喝，经过相当一段时间的放空之后。有一天，我好像突然就醒来了，想起自己还很小的时候，看律政剧时心里埋下的那颗种子，“长大了我也要当律师”。这其实也是我大学学法律的主要原因，只不过，有些路走太久了，一回头，反而忘记是从哪里出发了。
是的，我跟他说，我决定了，我要当律师。我问他，我行吗？他问我，你凭什么不行？就这样，我就开始为进入律师行业做准备。然后，就有了今天的我（笑）。
要说初心吧，我做律师的初心其实很简单，就是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实现哪怕一点点的正义。我很喜欢习近平总书记的一句话：“努力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都感受到公平正义”，虽然这是对司法机关的要求，但我觉得这就是我的初心，我想做一个专业精深、内心温热的律师。另外，据说当律师熬过头几年之后，生活都不会过得太差，这也是初心的另一方面吧，虽然现在这方面迹象还不是很明显（笑）。还有就是，我老公他平时也总是各种忽悠我，说我“天生就是当律师的料”“为庭审而生”等等，说的天花乱坠，听得我心虚得慌，脸烧的疼。但说实话，我挺喜欢律师这个行业，发自内心的那种喜欢。我喜欢把每个案子都研究透了、搞不清楚的法律问题都弄明白的那种感觉，也很享受仔细琢磨每一份法律文书、然后站在法庭上假装镇定发言的那个自己。
二、律师与律师行业
亮：你这个“初心”回顾的有点久啊！我们进入下一个问题吧。
琦：哈哈哈，不好意思，不是说专访吗？怎么回答问题还有时间限制？
亮：时间限制倒是没有，可我整理文字稿的话，怕是要费老大功夫了。
琦：好的，那我尽量简短一点。
亮：律师在圈外人士的印象中，都是精英人士，现实中呢？
琦：怕都是《精英律师》里看来的印象吧（笑）。别说是行业外的人了，我自己到现在也都还觉得，律师应该成为精英人士，不过现实还是有些骨感。但其实，从来就没有什么精英的行业，只有精英的人，虽然我自己现在还差得远（笑）。而且，精英也不是说高人一等、与众不同，或者师出名门、年入百万，我理解的精英应该是，兢兢业业工作、专业精益求精、并在自己领域有所成就的人。比如上个月不幸英年早逝的蒋勇律师，我觉得他就是律师行业的精英人士。
亮：陕西省律协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底，陕西有女律师5694人，占律师总数的43.3%。作为青年女律师，你认为女性从事律师行业，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势或者劣势呢？
琦：你这个问题可以说非常尖锐，我猜你是想问性别平等，不好意思直接说吧（笑）。没关系，我们当前这个社会，甚至可以说目前人类社会性别之间的不平等，到处都是，律师行业也不例外。从工作内容来说，我不认为女性从事法律行业，跟男性有什么不同。不过，实际工作起来，男女还是有差别的，比如说某些特别的案件或者顾问单位，可能会需要经常出外勤呀等等，一般情况下大家都会选择男性，而不是女性优先进行培养。我想，这应该不是什么秘密了，各行各业多多少少都会有吧。总之，我认为大多数情况下，在律师行业，女性与男性并不存在什么大的差别，但要说性别平等，不只是律师业，可能我们整个社会都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慢慢等着吧，等什么时候商场的女洗手间门口，不用再排长队了，这个问题可能就有解决的希望了。
亮：你们不是有女法律工作者协会吗？
琦：对啊，那你再想想，为什么没有男法律工作者协会呢？
亮：有道理。那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之下，青年女律师该如何自处呢？
琦：我觉得对于青年女律师来说，第一是洁身自好，第二是坚持原则，第三是持续努力。我们得相信，律师行业现有的不平衡状态，是因为过去不平等的情况延续到了现在，但这迟早有一天是会结束的。性别平等，是社会进步的体现，而我们律师业本就走在社会进步的前沿，也应该会很快迎来这一波潮流的。
亮：你这几句话听得我有点热血沸腾了，我也期待这一天早点到来。那么，在你从业经历中，有没有那么一两件让你印象特别深刻的事？
琦：有两件事对我触动比较大。记得有一次，刚到律所没多久，一位前辈律师给了我一些房屋买卖合同纠纷的材料，让我进行初审，然后草拟答辩意见。那个房子的开发商没有办理商品房预售许可，当时我按照往常理解合同的方式，认为这个合同是有效的，就写好之后发给了他。他语重心长地跟我确认了两次，问我这个合同到底是不是有效。我当时有点懵，他后来告诉我，我在法律检索的时候，忘记了房屋买卖合同纠纷是有专门司法解释的，而该司法解释的第二条就明确规定，出卖人未取得商品房预售许可证明便订立预售合同的，除非在起诉之前出卖人取得商品房预售许可，否则法院应当认定预售合同无效（《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商品房买卖合同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2条）。从那以后，每次进行法律检索，我都想方设法，竭尽所能地进行搜索，力争不再犯这种致命错误。
另一件事，是之前与团队前辈合作代理的案件，对方当事人没有委托律师，自己出庭参加诉讼。庭审中，看着当事人基本事实都说不清，证据材料乱成一锅粥的样子，我感觉真的是很遗憾，那个案子对方可以辩论的地方有很多，但当事人由于不懂法律，也不熟悉法庭的规则，所以从法庭审理的状态到案件最后的结果，对他来说都是不太占优势的。所以，从那以后，我特别强调，除非是案件情况特别简单，否则，当事人还是要委托专业律师去处理比较好。毕竟，专业的事情还是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这样在庭审上不仅效果好，而且也能更好地帮助法官查清案件事实，更公正地作出裁判，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亮：你这个第二点，怎么有广告的意味？
琦：有吗？没有吧，我只是说出了我看到的真相罢了。
亮：话虽如此，不过你这个真相，有时候当事人未必愿意接受。
琦：唉，这也是我日常犯难的地方！可能律师的公信力还是需要很大的努力，才能向医生看齐吧！
亮：是的，都是治病，一个治人，一个治与人相关的社会关系，很难说哪个更重要，但社会公众的认知却有着很大不同。马克思说，“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这种社会关系本身不是拼凑起来的“散装货”，而是多方面关系相互制约着交织在一起的，其中经济关系、业缘关系、血缘关系、地缘关系等方面，都是非常容易发生法律纠纷的领域。很遗憾，法律服务比起医疗服务，社会化的道路还很漫长。
琦：虽然法律服务整体被忽视，但也有所不同。现在来看，企业相较于个人，法律意识要更强；企业之间，越是大的企业，越是重视法律服务。我们平时工作中，大型企业的常年法律顾问服务和合规业务做的就比小企业要多。不过，你不是在采访我吗？怎么你说的比我还多？
亮：抱歉，有感而发了刚才。那么，你觉得怎样才能成为一个好律师呢？
琦：好，它是一个比较级吧。不过，既然说到“好律师”，那么首先得知道什么是律师。律师是依法接受委托或指定，为当事人提供法律服务的执业人员，《律师法》要求律师要维护当事人合法权益、维护法律正确实施、维护社会公平和正义。所以，我觉得符合这些条件，就是一名合格的律师。而好律师，则要更进一步。比如说，在维护当事人合法权益的时候，是就事论事根据法律条文做出法律判断、出具法律意见，还是综合听取并确定当事人的真实想法、设计更适合当事人利益实现的方式、依法解决问题？做到前者的是合格律师，做到后者的显然就是好律师。也就是说，专业达标是合格律师的标准，而综合当事人的需求并法律化、通过合法的方式予以实现，则是对一位好律师的要求了。
三、目标与职业规划
亮：你觉得当前青年律师所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
琦：生存压力，浮躁的心态，专业难以精进的苦恼。
亮：你们律师界流传着一个“三五八定律”，三年熬生存、五年谋发展、八年定方向，你怎么看这个说法？
琦：这个“三五八定律”，就跟众多说法一样，它也就只是个说法，我以前读研究生的时候也有听说过类似说法。如果这个说法，指的是律师的收入的话，现在我入行两年、很快就三年了，但不只是我，好像同一批的年轻律师，也很少有三年就敢声称已经可以解决生存问题的。当然，可能真的有，只不过我目前遇见的比较少。所以这种说法，我认为听听就行了。
不过，这个说法，要是指律师的专业成长，那倒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一个律师想要具备出色的专业素养，我觉得没个三年五载是不行的。你比如说专业方向的选择，这个一方面是自己的兴趣，但更重要的取决于你所能接触到的案件类型，不接触一定数量的案件，没法积累足够的业务经验，也很难知道自己真的适合什么方向，而这个过程本身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当然，如果你一开始就非要一头扎进某个领域，那就另当别论了，我说的这个只是指一般情况。
亮：那你怎么看待律师执业年限和业务能力的关系？
琦：我觉得还是有关系的，要不然律协评选实习律师指导老师，或者申请成为各专业方向的专业律师等等，就不需要有年限要求了。既然有，说明执业年限从某种意义上讲，是能反映业务能力水平高低的。不过，这也不一定，因为执业年限毕竟随着时间就会自然而然地变长，但律师的业务能力却未必，谁能说六年级的学生就一定比三年级的学生知识渊博呢？这个道理也一样。
其实吧，影响律师业务能力的要素，除了执业年限之外，还取决于个人的学习能力、律所平台、接触的业务类型、前辈律师的提携等等，是非常综合的，非常复杂的。当然，对于我来说，也离不开身边小伙伴们和家人的鼓励与陪伴，毕竟当前的社会环境下，对女性而言，这些感性支持也是非常重要的。总之，律师的专业水平与执业年限有一定关系，但不一定总是成正比，不过，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律师，肯定都是要经过一定时间的积累。口说无凭，我给你个数据，“2021 ALB China十五佳律师新星”榜单上的律师，平均年龄37.8岁，平均执业年限12.7年，你细细体会一下吧。
亮：但六年级的学生应付老师检查作业，应该会比三年级学生经验更丰富吧？
琦：哈哈哈，这个倒不是没有可能。
亮：作为年轻律师，你觉得律师这个职业最重要的是什么？
琦：第一是专业，第二是案源。任何时候，案源对于一个律师来说，毫无疑问都是最重要的，贯穿于律师生涯的每一个阶段，所以有一句话叫做“案源为王”。
亮：可你刚才是把专业排第一，案源排第二的。
琦：是的，因为目前对于我来说，我认为自己还应该首先努力提升自己的专业水平，毕竟专业才是律师安身立命的看家本领，但这并不是说案源不重要，只是说在现阶段，提升专业比拓展业务对我来说更为紧迫。当然，这也得益于现在我们律所普遍实行的团队制，我们薪金律师目前没有案源创收方面的要求，这些主要是用来考核合伙人的，我们的主要任务还是配合合伙人做好每一次法律服务。
亮：你对执业后的发展是怎么规划的？有什么“小目标”要实现吗？
琦：专业！专业！还是专业！未来几年，我还是会把专业放在第一位。同时，作为执业律师，我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三五年之后，凭借自己的实力当上律所的合伙人。俗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一定会实现这个目标，所以，我必须不断夯实自己的专业。两年以来，我时常告诉自己，任何时候都要记住，专业是律师的安身立命之本。除此之外，有合适的时机，也要去尝试和接触社会的方方面面，加深自己对现实社会的理解，也为将来拓展业务奠定一些基础。
亮：很多实习律师拿到执业证之后都选择做独立律师，你怎么看？
琦：我感觉吧，独立和在团队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两者也都各有利弊，但核心问题还是案源。如果选择独立，能有自己比较充足的案源，自己做案子固然好，但是如果刚开始拓展案源确实有困难，就没必要特别地去难为自己，因为案源这种事不是所有独立律师去努力就自然而然就会有的。在团队也并不影响提升专业和拓展案源，只是平时团队工作安排满的时候，自由度没那么高罢了，但利用工作之余的时间，这些事情也都可以继续做。总之，不宜过度极端地去理解这个问题，独立也好，在团队也罢，还是要根据每个人自身的情况来衡量。话又说回来了，就算一步两步走得没那么理想，未来执业的路还很长，也不必过于纠结，努力归努力，但也要允许自己试错。
亮：那你执业之后怎么选择？
琦：就我个人来说，因为我从入职以来，就是在团队里面成长起来的。从刚开始参与律所“大中台”制度的试验，接着随团队业务部门的几次调整，先后在团队的争议解决中心和房屋与建筑工程部门都工作过一段时间。目前我所在的团队，是省政协委员张阳秋律师带领的团队。总的来说，我对律师团队化发展模式和工作方式还是比较认可的。另外呢，就我个人目前的专业积累来说，我觉得自己还有很大的提高空间，所以我目前并没有特别想作为独立律师去外面闯荡的打算，但倒不是说我没有这种拼搏的精神和勇气，而是对我来说，目前有更重要事情，那就是在现有条件下把自己的专业夯实。我觉着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具体情况，选择也因人而异，但只要是根据自己当下的情况所做的决定，就都没有什么对错之分，都是最好的选择。
四、给后来人的建议
亮：经典收尾问题——对有意涉足律师行业的法科生学弟学妹们，你有什么想说的？
琦：对于法学专业的学生来说，今天社会发展带给我们很大压力的同时，其实也给了大家很多选择。选择多了，就容易乱。但是，我希望当你决心选择律师行业的这一瞬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一旦选择了，就要像“除此之外别无选择”的那样子去努力。到一定阶段之后，你自然就会知道你到底适不适合这个行业，或者这个行业到底适不适合你。总之，社会浮躁，守住本心，搞好专业，做长期主义者，才是律途正道。
亮：今天先到这儿吧，等明年专访您再继续，非常感谢！
琦：好的，辛苦了，明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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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责编 ✎ 稻壳豚
本期编辑 ✎ A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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